坠落的时刻,它被点燃了,烧起熊熊大火。像是一颗天外陨铁,拖着长长的尾迹从天而降。它俯冲下来,身体从末端开始化作灰烬,在吟鹓的视野里越来越小,最终完全消失在深渊之中。当那一抹光点不见的时候,天便完全黑了下来。她再度抬头,眨眨眼,漆黑的天幕就会破碎、消逝,她完全醒来,迎接一个新的、沉重的白天。

        她不喜欢红色。

        那是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她不喜欢。在梦里,她就像是那只鸟一样对其感同身受,体力与精力双双濒临极限,直到完全消耗殆尽。这个过程令她悲伤,令她痛苦,令她真切地感受到想要呼救却孤立无援的无望。最严重的时候,以至于谁做了件新的大红衣裳,她看着都难受得发抖,梦里强烈的感情会再度支配她,驱散一切,独独留下恐惧。

        那鸟是什么?是谁?代表什么?为什么是它而不是别的什么,又为什么只有自己梦到它?这些问题全部无解,她早已经放弃了询问与探索。她甚至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做这样的梦。偶尔难过的时候,她的哀痛被带进梦里,她会再次见到这象征悲戚的大鸟;偶尔生气的时候,在梦中,这鸟的身姿与鸣啼也尽显愤怒;而有时度过了快乐又充实的一天,她也能梦到它,像是提醒自己莫要乐极生悲似的。它的出现没有征兆,也没有规律。最多的时候,她一连七天做了这样的梦;最少的时候,三个多月也没什么动静,她都要忘记了。

        这鸟也真是随性啊……她常常暗自感慨。

        有时候她入睡的情绪倒也平常,梦到这东西再醒来,好心情也一扫而空了。其他人总是不在意这件事的,但唯独她堂妹记在心上。她说,有一日她一定会找到有威望的算命先生,替她问个明白。虽然只是孩子们随口一说的事,但她却觉得无比安慰。

        今天早晨,她再度睁开疲惫的眼。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慢吞吞地下来,打开窗户通风。今天不知为何丫鬟没来送饭,可能有其他的事。家里的下人不多,人手不够的时候常常这样。以前连开窗也是丫鬟做的,但现在她不会再与别人接触了。不过,即使爹不这么做,她也下定决心不再与任何人说话了。

        她看着白皑皑的雪,觉得有些冷了,但并没有关窗。她不知道堂妹是不是今天走的。这里的雪下得不算大,只是积了浅浅的一层白。希望翡玥城的雪不要太大才是……

        聆鹓要翘家出走,是两人很早前的秘密,不过不至于早在三年前。在她们开始漫长的写信生活后,她偶尔发现,聆鹓的信上会留下不大不小的墨点,并不起眼。一开始她是没在意的,但后来她渐渐注意到,那些点总是精准地落在一个字的正下方。于是她按照时间顺序将所有的信拼在一起,寻找做了标记的字。连起来,她便慢慢知道了堂妹的小计划。

        一开始,她表示担心,也用同样的方式作为回复。这种密信都很简短,用最少量的字来表达最复杂的意思。聆鹓一向很聪明,她是知道的,但这点心思还不够。虽然大多数时候,别人是看不到她们的信的,可倘若聆鹓离开后,两方的家人们一定要检查这些信件,到时候总会发现些什么。不过,这些语言即使写出来,也是他们所难以理解的字句。这是独独属于她们的默契,吟鹓至今仍为此自豪。

        她还告诉她,若是长时间没有写信来也不必担心。等她安定了、不容易被家人捉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再给她写信的。她从一开始出于对安全考虑的反对,到逐渐动摇,再到现在的期盼,扎扎实实过了三年。她真想亲眼看看这大千世界啊——然而这是多么奢侈的事,如今只能寄托在堂妹的身上,让她来代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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