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焕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他看着白涯,觉得光线似是柔和了些,至少他能看清他的表情了。与以往一样,板着一张困倦的死人脸。他眼角与脸上有些许血迹,眼睛又成了黑白倒置的颜色,不知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样子,这周围的环境在他眼里又是什么样子。四下是茫茫的苍白,但不那么刺眼了,只是平坦、宽阔、无边无垠,将原本沼泽废墟的一切覆盖。

        “我们做了这么多,算不算得上行善积德?但也杀了很多人,是不是还得下地狱?”

        “你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我们路见不平仗义四方,是侠之大者好嘛。”

        “……侠者。”白涯昂起头,看着同样白茫茫的天,面目茫然,“侠客、浪士、江湖人,像这样的称号还有很多。但我时常不觉得自己属于这之中的任何一个。罢了,来这里本就是不抱指望,也早就做好了搭上命的准备,只是这起起落落的,将希望塞过来,又反复抢走,我也是有些倦了。唯一觉得抱歉的,还是不该把你卷进来。傲颜倒是自己过来的,希望她能和六道无常一起回去复命。”

        “不是,你怎么尽瞎想。我们必须一块儿回去,之后的事之后再说。虽……虽然我一开始确实不是真乐意跟你来这儿,只是为了从家里逃出去。但是我很高兴啊!知道了我家里那些破事的来龙去脉,还消掉了二十多年自己也擦不掉的家纹,这不都是好事?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别多想了,我们快……”

        “你不明白吗?我会变成什么样,你心里就没数?别干那些自欺欺人的事了。”

        白涯是如此坚决。

        他应该是这样……舍己为人的人吗?祈焕不清楚,因为多数时间他都是那般随心所欲的。可细想这一路走来,都只是为别人的事忙碌。只要有一丝异变的可能,白涯也……他感到惋惜,感到痛苦,感到无法明说的悲哀和欲言又止的愤懑。

        法器在这一带空间自由地往来,偶尔很近,偶尔很远。

        “反倒是你,你不走吗?”白涯叹了口气,“等到法器构筑的结界完全成型,你想走也走不了。你知道我留下来,算是等死。因为六道无常一定会回来,像我们讨伐过所有的恶神一样来讨伐我——若我当真没有理智的话。你留下,我也不能保证我能清醒地认出你。等你成了‘天’所杀的第一个人,那可就好笑了。”

        “我不走。”他摇摇头,“我不能就这么……说走就走。”

        白涯跟着摇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他走上前,拍了拍祈焕的肩说:“怕良心不安吗?行吧,那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也不想……让做过的好事白白打了水漂。辛辛苦苦做的这些,虽也并非初衷,但落得这个下场,确实不甘心。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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