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何必呢，隔着那么老远，还不如干脆不要也来我这里吃饭，明明是想和他一桌，又闹什么别扭呢？床头吵架床尾和不好么？哎呀，不能这么说，上次我这样说，被王警官狠狠瞪了，我有点委屈，我话没说错啊，你们俩虽然常常拌嘴，可最后这位后辈不还是乖乖听上司的，上司说左他不去右，上司说前他不退后，上司说别烦我，他……还是会缠着上司，一直缠到床上。
年轻真好。
同事真好。
后辈真好。
我是不行的，我唯一的优点就是厚脸皮。可能做菜的手艺也还行吧，在这选择不多的小镇里，生意够我养家糊口，王警官也愿意来我这里吃饭。能常常看到他，给他端上只为他无比上心做的饭菜，看他一口一口吃下去，我就挺知足了。
但人是不会一成不变的，王警官是，我也是。刚丢孩子那会，王警官就像变了个人，他在我这里闷头吃饭，周围食客对他的小声议论让他枯槁般的脸越发黑沉。我大声怒斥，宁愿不收饭钱也要赶走那些没良心的混蛋，王警官没有任何表示。找了好久找不到孩子，他总是丢了魂一样。我不求他对我有什么表示，看到他还能吃饭，我就放心满足。但后来他开始喝酒，一瓶接着一瓶，喝到后半夜，喝到烂醉不省人事。我着急，我不想赚王警官的酒钱，我拦他不让他喝，抢走他手里的酒想让他清醒，他急了竟然打我，唉，警察打人哎，真过分是不是，那我当然也要生气的嘛，于是就骂他，然后去亲他，他愣了，愣完又打我，我任他打，打没劲了再去亲他，还抱他，把他往里屋拽。
反正他一个警察不能打死我，反正他喝了太多酒根本没多少力气，反正我就是厚脸皮，反正他的魂不在身体里……那我进他身体里，有什么关系。
大概，我就是故意要睡他的。自我否定没有意义，他或许也感觉到了这么多年来我对他和对其他食客的不同。反正一觉醒来，他不打我不骂我，还要赔我砸坏的餐具钱。
我不收他的钱。每次他来吃饭，我都不收他的钱，可每次他都给。每次我看他黑沉着脸，魂不在身体里，就拉拽他去里屋，他也给。但也许片刻温存就像我端上的饭食一样，没什么用，他还是没有魂一样，还是空空的，干枯的。
但他仍是个好警察，尽心，负责。时间一年年过去，大家不再谈论他丢失的孩子，改夸他办理的一个个案件。他的脸上偶尔会出现笑容，甚至自忙碌的工作里分出时间，给我介绍对象。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呢？我知道，他总觉得我白头发都比他多了，该成家，该有老婆孩子。可我就想踏踏实实看他吃我做的饭，我有什么错呢？大不了我再拉他进里屋时他不去，或者给我一拳，都可以。反正我知道我不配，我没有奢求。
可他却不拒绝，我报复性地粗暴了些，他也没有生气。也许在这选择性不多的小镇，我的手艺真的还算不错，也许我确实，能解他一时饥饿。
但我终究是不配的。离了这小饭馆，我什么也不是。那个年轻后辈不一样，他有能力，有冲劲，最关键的，我知道，他能帮上他。
所以每次他们吵架，我都厚脸皮去当和事佬，察觉到他对上司的心思，我也暗中帮助。我的想法很简单，多一个人能让王警官好些，远离那失魂的样子，哪怕只是短短一刻，都是好的。
所以这次也一样，深夜的里屋，激烈过后我抱着他，半开玩笑地劝他床头吵架床尾和，也许他还疲累，我没听到回应。
第二天他们来吃饭，是坐在一起的。我开心地招呼他们，在年轻后辈的眼皮子底下，环抱住王警官的腰，问他想吃什么。
唉，我不过是个厚脸皮的小饭馆老板，我不过是，他爱吃的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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