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眼看着日子一天天滴答答从眼前划过去,面对不断活动的众儿子、与他信任不再的朝臣、一废后日益衰竭的身体,尤其是对他倍加关切却隐隐冷淡疏离、似只顾把着他的手操纵权势的胤礽,无力而绝望。

        老皇帝日复一日彻夜难眠。每次见到胤礽的脸,怀念起陈旧往事,他就知道他这下暴怒也好痛哭也好,都再也留不住胤礽了。就算他如果想接触胤礽的体温,与儿子搂抱或者搓热冰凉的手,向胤礽提出请求,胤礽定会答应,但胤礽的心早就走了。

        放着一段穷困潦倒、气息奄奄的关系在眼前,越看越痛苦,越接触越撕心断肠,只想逃躲。然而暗流涌动的夺权局势毫不容情,康熙再怎么尽力视而不见,被举报的托合齐会饮案还是扔到了眼前,要他给个交代。步军统领、兵刑部尚书、甚至是他身边的乾清宫大太监俱在内。

        或许确因上了年纪而精力不济,这一次比起灼灼怒火,更多磋磨神经的是剔骨的伤心和倦怠。难道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吗。

        康熙追念过去和胤礽关系正佳的时期,伦理纲常的天平何时被打翻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那阵子他若应付白天琐碎各事疲倦,心中疲惫又焦虑悄悄渴求温暖关怀,或者愁得睡不着觉,受了儿子一顿亲切的巴掌、偶然更重些的责打,就能身心暖融融地安心入眠。后来关系渐僵,胤礽宁可鞭打他人也再不主动打他,说他要保重龙体,亲密荡然无存。

        过去康熙不时担心他儿子年轻冲动下手重了,打得他第二天事事受阻,但胤礽每次都十分谨慎地控制着限度,如今康熙就是抛开顾忌告诉胤礽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怕也等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一夜未合眼后再降临的晚上,康熙将胤礽传来寝宫,名义上是同胤礽谈论政务,胤礽却从不加掩饰的闪避情态里看出端倪,阿玛这副强饰窘迫的神情太熟悉,将他拉回到了过去每天晚上安抚阿玛的日子。

        一事谈毕,皇帝又东拉西扯絮说些亲切的碎语闲话,胤礽一概不理,只径直问道:“阿玛可是想要了?”

        康熙脸一红,压眉低斥将眼瞪过去,“胡说八道!朕不过困乏失眠,望太子仿拟彩衣娱亲,助朕入睡罢。”

        胤礽瞧着他爹正经严肃的面目不禁略微失笑,旋即收敛道。“儿臣宫里还有事需得去看看,出去时吩咐人给您抓些助眠的药来,就先不打搅您歇息了。”起身要走。

        康熙瞳仁一缩,一把拽紧他的衣袖。“你想怎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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