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被韧实绳索紧缚,被强固胶带封嘴,动不了,声音也喊不出,只能眼睁睁地、憋屈无能地看着人死在身前。对方像获胜后就立刻逃走了般,他再也追不过去,只留一副不自由、却要歇斯底里的血肉之躯,一场输得体无完肤的爱憎,一月十五农历,一生不灭的永恒回忆。
他自此便要与陈责思考相同的一道议题,为什么,为什么东西在水里总沉这么快?
“我姐已经死了。”停在浅滩,水湿了鞋,陈责分不清是谁在开口。
“一个多月前,在上游,淹死了……意外。”
“……听说,尸体顺着江,到水坝才被拦住打捞上来……你知道的,她总是笑我们妈被火车切菜一样断成两截、死相难看……”
“结果自己被泡得浮肿,像个胖子僵尸。”
陈责知道逃亡时间紧迫,腿却始终迈不开,反而慢慢吞吞,蹲下了身去。
曲膝拱肩的动作枯涩怪异,很不自然,关节都发着锈响,像害怕自己打冷噤一般,整个人缩拢起来。
津渡一年四季都不冷,这般早春也二十来度。可清晓的江风好大,凛然吹打,陈责的衣领顺着风向一折一荡,下摆也招翻,偶现出腰间残留青淤指印的皮肤,从后面看上去竟显得单薄。
他知道自己和姐姐也算不得亲近,只是上辈子造孽,凑巧投胎到一窝去了。但此情此景如此肖似,一股强烈的既视感,他姐也曾这样蹲在津江边,和他一样,暴露着棱突脆弱的背脊,是个等着谁能从身后紧紧拥抱的姿势,那时他没有上前。
“……还是比我妈好。”他吐字愈来愈轻,喉结都不动,几近要变成气音,“买了保险,赔偿金拿了百来万,我没忍住,全款提了辆路虎。”
他实在不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应该朝向什么人、什么物。冷血野鱼,大坝泄水口扬浮起来的、湿团团的夜雾,抑或身后被五花大绑的肉票。陈责可能是一个人独惯了,只懂用暴力去换钱,只信没有白给的饭食,没想过他现在的行为既不是给予也不是索取,而叫做倾诉。可直到现在他也不怀疑独自消受一切的正确性,只觉得今晚确实脑子不正常,仅有他自己能听清楚的话,竟还盼着有谁能回应一声,随便什么都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