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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小姐呼吸局促地卡了壳,如同堵了块突兀的石头,恐怕也意识到纸面重若千钧,怎能不明白,这样的话语一经她之手递出去,就再也得不到那个人哪怕出于礼貌的道谢了,以至于指尖都为此轻微发颤。

        周窈安冷眼旁观,心底再没有波动。顺水人情让多余的人省省力气,不必心存侥幸的幻想。那个人和他一起经历最多灾的时间,听过最伤筋动骨的剖白,亲眼见证一个个值得永恒的瞬间悉数化作梦幻泡影……一辈子都只能毁在他手上,再没有任何悬念,永远走不出他的影子,不可能再多看旁人一眼。这样极端的认知却没有带来丝毫痛快。

        再心爱的宠物也无权将主人拒之门外,弃之身后。尹致洲花费了太多心思爱他。用情专一,不声不响,对他不知还能怎样好。将他豢养在身边的方式从一开始就发生了错误。才允许一次又一次伤害,最后得到软肋上最沉重的一击。

        仿佛为看清他亲手写下的每个字眼,尹致洲反常地将视线压得很低。良久,痛觉遮蔽感官,如有实质,将高大的身影全然匿在阴翳里。

        这种时候,那个人浸在骨子里的风度亦无话可说,自我克制,为他们维系了最后的体面。太过年轻的面孔除去因疲惫加重的疏离感,与平常看上去别无二致。

        只是已经同他远如河两岸,目光不再能像往日一样轻松抵达。手脚上缚着无形绳索,捆着一次比一次更为沉重的石头,没有尽头地重复着心理上的溺水。

        呼吸太痛苦了。溃烂的记忆被太过粗暴地翻出皮肉,深可见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延续这样的过程被呛得狼狈,浴缸里没有热气的水,腐蚀性的胃液,绞着玻璃碎渣的血丝……那个女人将门阖上的那一刻,让他眼里所有的光线都随之死去了。

        一个一个没有面孔的声音劝道,再努力坚持一下,再配合一点,会好起来。你现在的样子,无关的人见了也痛心,更何况尹致洲。恐怕再没有比之更残酷的凌迟。

        男人对他的保护欲深沉得更胜过本能,连落到他身上的视线都从来不忍过重。此刻怎样的心情,身上发生着什么,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周窈安没从中读到坚持,只读到放手。他对你那么好,你却快要将他逼疯了,你也要放过他,为他的未来选择。那个人应该永远高贵体面,不应该为同你在一起低到尘埃里。

        周窈安按照医生开出的良方想过了尹致洲,想了不止一遍,想了太多遍,仍然觉得,维系呼吸太累了,睁开眼睛太辛苦了。充斥血锈味的灵魂被困在无法摆脱的躯壳,在昏睡与清醒之间无止境地撕扯,没有出路。再简单的动作,也耗费巨大的心力,牵动五脏六腑的疼痛。脑海里住着日夜敲丧钟的疯子,赶不走,杀不死,让每分每秒再不堪忍受。再没有多余的气力考虑别人。一切都已经不具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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