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轻轻一哂,并不接他这个话茬,而是提醒道:“此次旱情来势汹汹,不仅仅是民生农耕,包括漕运、牲畜、造船、造纸、缫丝都会大受影响。且饥荒之年人相食,必定会造成瘟疫横行,旱灾结束后甘霖普降,土地稀松便于虫卵繁殖,蝗灾又会接踵而至,旱情有神灵庇佑你们无需过于操心,只是因旱情而引起的多数灾祸,你们可要未雨绸缪,莫把人力物力都浪费在整治官员上,天下官府盘根错节如密网丛生,你们是治不净的。”

        他这般深谋远虑,为世人所难及,裴有融恍惚间却好像看到了某个少年捧着账本同他侃侃而谈的模样,想来他如此出类拔萃,许是受过他舅舅的谆谆教导,只是不知今日若是沉香在,对此事会有哪些见地。裴有融略微回神,继而点头道:“朝廷会提前挖沟渠、除草弭蝗。只是官家深知一味遣命官奔赴地方治标不治本,也只辛苦那么几位罢了,若大宋各地都要整治,那朝廷岂不是太不会用人,也不成体统啊。”

        杨戬微微颔首,没了下文。二人一时双双沉默,其实说来也正常,他们之间除正务外,实在找不到旁的话可以谈,裴有融又深知这位喜怒无常的二郎真君大概也很抵触从他嘴里听到自家外甥的名字,便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拿了一摞公文后,告辞回转。

        庙宇内只剩下杨戬一人,他立于神像前直视香炉里燃了小半的香烛之芯,久久不语,逐渐刺目的日光从门外直照进入,将他的白衣映成了金箔之色。良久,日头愈发毒辣,炉中香烛已经燃尽,杨戬清理了里面将要满溢而出的香灰,将多余香灰倒进了流动之水,继而再于庙内上香三支,虔诚礼拜一番后动身离开南漳,去往土番。

        天界诸神下凡治理旱情,由杨戬的南漳一行拉开序幕。尔后,江渎广源王与淮渎广源王跟随杨戬左右,以作辅弼,之后不久,至柔潭大太子元不情、东海龙宫八太子敖春自攒金银尽数予之以缓其灾,青丘、有苏自也遣派各族亲眷倾囊相助,漠北领袖因感念沉香太子之恩,乃奉米面万石、千头牛羊、百乘白银送到中原天子之手,而因契丹与大宋建立澶渊之盟数年,为秉持昔年之约,亦尽其力以助之。

        再观沉香,其偕逆天鹰遂西入夷陵。凡道之所经,江河皆竭,土地干坼结,燥风炙虐,扫荡乾坤,叠嶂之峰,赭尽峦岫,四野荒芜,虽非饿殍盈野,亦萧条冷落也。较之昔所见疫肆虐之年,益惨然矣。其茫然四顾,无所适从,莫知其状。

        天炎日赫,炙烤人肤,若割肉燔肌。

        沉香与逆天鹰徒步数里,沿途救下奄奄一息之民、法力微薄之妖数名。灾民多壮者,老弱病幼十病六七,或早殇,或为兵所杀,或为欲得多数水粮之流民所害,种种非命,哀鸣彻天,经久不息。

        沉香闻之,遂兼以刚柔,理诸纷苛,及纠察冤枉,以理人命之罪。肆凶威之官,若倚威作贼,贼盗贪滥者皆裁之以法,死者按其情法论罪。劫贼杀人者皆斩首而诛,未犯命案者从轻处置。又有四方之援,玉宸府之库亦开,使民益善。至此,峡州及周边城邑风波渐平。

        二人夜则居于山麓丛野间,沉香掌灯理簿至四更天,未尝有倦意,但念白日所遇灾民,不觉为之伤心。整理完账簿公文后,他便将杨戬交给他的竹简打开品读研学,说来自从离开南漳后,他忙得脚不沾地,还没来得及细看这竹简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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