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界上不流泪的人中间

        “鹰”——阿古莱特将军、希瓦尔侯爵和侯爵的儿子,十九岁的戈提耶,落在了一同走下大理石台阶的几个人的后头。侯爵一边整理着礼服上的饰带,一边和将军谈论着对勃罗涅地方的用兵。露台上吹过清爽的夏风,风里有阿玛尔菲玫瑰的香气。几位要员刚刚结束了晚祷,在最后一遍钟声响起后拜别了给予他们神启和宽慰的司铎,打算回到各自的宅邸休憩,明日继续投身于军国大业。这时戈提耶发现了廊下一个熟悉的影子,那人扶了扶帽沿,游隼般的目光也恰巧从黑暗中锁中了他的。

        戈提耶高兴起来,越过大理石扶手,直接跳进了草丛。侯爵瞥了他一眼,便放任儿子去了。戈提耶用那种少年人特有的无忧无虑的语调和朋友打着招呼:嗨,加拉赫治安官!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你巡夜吗?

        那个影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礼貌地回答:正是,戈提耶大人。小子们不让人省心,我只好亲自来看看。即使神光不照耀我们,猎犬也一样得看护着家园。

        戈提耶听出那语气中的揶揄,并不生气,只是想到适才的晚祷,不禁红了脸,小声辩解着:是父亲带我来的……

        加拉赫点了点头。您不必向我解释,戈提耶大人。你们是神选的信徒,我了解。

        戈提耶满心以为自己的治安官朋友对教堂里的事一无所知——那毕竟只在贵族中间属于公开的秘密。为了不继续鸡同鸭讲以及掩饰自己那份既羞耻又雀跃的心情,他不住抚摸着腰间的银剑,盘算着如何开口转移话题:也许与这位意外结识的酒友再约一场酒局……正在此时,侯爵友好地与将军告别,瘦长的脸转向了这边。治安官压了压帽檐,戈提耶只好一溜烟地追着父亲而去,马车还在花园外等待他们,仆从恐怕已倚在上头昏昏欲睡。

        加拉赫用酒瓶底叩了叩告解室的门,发现它虚掩着,于是推门而入。

        此刻他衣着整齐——忽略那条常年不太乖觉的领带——手上还恰好有一瓶珍贵的麦芽饮料以搭配这良夜。而歪倒在镂花隔板与红丝绒座位之间的神职人员看上去和这座宽敞的告解室一样一片狼藉。

        年轻的司铎双眼紧闭,宛如在抵御一场噩梦的侵袭,因此对他走过场的关怀无法作答,也对携酒觐见的轻慢视而不见。

        加拉赫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又是如此,那些家伙玩得太过,总叫这只小鸟奄奄一息。虽然神赐给他祝福,叫他获得异于常人的身躯他们是这样宣称的,但恢复总需要时间——尤其是那些有权带刀入殿的狂信徒在他双手、双足、胁下和腰翅上胡乱割出许多深浅不一的圣痕,先是发疯似的亲吻和吮吸伤口,血流渐止后又开始亵渎它们。先是满足信仰,然后是人欲,最后这座活着的圣像上挂满了他们脏污的体液。这无疑会再次拖缓司铎康复的时间——虽然这一切全出于司铎本人的允许。允许或许并不代表自愿,加拉赫想,他愿意花费短短的一瞬间为司铎找个借口,毕竟司铎本人平时爱洁得要命。工作职责的无处施展更让治安官平添了一分焦躁,即使他平时根本不怎么履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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