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一来,走得满身疲倦,回长屋后陈责也没吃什么东西,拿湿布擦干净竹席,便又躺上了床去。
这次他入睡很快,可不幸还是做了梦。
梦到在一间白壁红帷的禅堂,他用和方才一样的姿势跪在佛龛前,双膝下垫着莲花蒲团,额头磕在地面,身前的供桌上没有插花的金瓶,却无端多出两个瓷坛子来。
除了细节清晰得离谱,这算不上什么噩梦。但正当陈责要起身,却发觉自己的脑袋被一股力量死死摁着,一丝也动不了,慢慢地,脖颈开始酸痛,膝盖越来越软,血液逆流,汇积在头颅中。而供案之上,长明灯的火苗飘忽摇曳,一对高大的红烛滚下串串滞结的油蜡,那方绘着青花的白瓷盆,里面歪歪斜斜插满了长短直折的药香,干热的风从殿外卷进来,吹得青烟乱流。太漫长了。一秒。六十秒为一分。六十分为一时。时间真实得不像梦境。有朝拜者在身旁匆匆来去,摇签求子、攀高逐仕,人人皆有所求,唯独陈责在这里跪得不明不白,生生受惩罚一般。还有多久。还要多久。还剩多久。硝尘味道呛进肺,几近阻绝呼吸。地面跪俯的倒影如日晷轮转,直到暮钟敲响。登。登。登。一百零八次全敲完,猛然睁眼。
耳际响起范统早中晚各弹唱一遍的《淡蓝色的星星》,看眼时间,七个小时整。
他躺了七个小时,也活活跪了七个小时。
在这之前,陈责对有关老母老姐的噩梦便隐隐有种预感,毕竟出逃那晚给骨灰们烧的香烟确实有够随便,而如今两个眼熟的坛子出现在梦里,更像直接将参考答案拍在了他的脸上。信不信邪再论,但他至少明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道理,也许潜意识里他早在想橱柜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当灵堂来用,早明白入土为安指的是死人安活人也安,死不瞑目的匪老大彻底将回忆中的老疙瘩牵出,一个乱结,勒绞陈责心口。
他从床上撑起,头疼得要炸,拜佛没用,每天每天睡不安宁,换谁来都扛不住。于是再不犹豫,下楼,打断范统的个人演唱会:
“电话借我,打个国际长途。”
……
出国前,陈责为自己策划了一场惨不忍睹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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