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非要他段红镜积这个德,他敛着衣襟,勉为其难地垂眼去瞧那新添的累赘。这人意识早已模糊不清了,却拼了全身力气翻过身,似是想瞧上一眼对他大发慈悲的救命恩人。

        于是段红镜也才算把这人看了个清楚明白:十来岁的少年样貌,绝不及弱冠,身量倒是细长条长足了的;面上冻得通红皲裂,睫毛梢结着层霜花。他一身布衣打扮,只是碎的碎破的破,没什么囫囵地方能看了;赤着一双伶仃的细脚腕,同手一样满是新旧的伤痕,也俱叫寒风吹得破溃肿胀,若不是有一丝白汽正从他口中呼出,此人实在从头到脚都像一具死尸。

        这副形容委实太过不体面,段红镜漠然问他:“你想活命?”

        声音从花纹繁复的黑铁覆面后传出,那少年听了,竟回光返照般睁大了眼睛,硬撑起身子扑向段红镜脚边,伏成一座仓促的小丘陵。

        然而那丘陵却就此没了声息,段红镜刚拿脚尖抵上他肩膀,稍一用力,少年就仰倒委顿下去——刚才的动作耗尽他所余的全力,此时是又昏了过去。

        段红镜实在头疼,他看看天色,风雪像更大了些。

        万霜在一片融融暖意里醒来。

        不是故乡的残垣断壁,也不是误入的初冬深山,他正安安稳稳躺在一张软床上,床边火盆愉快地燃着,发出细小清脆的声响。

        这样奢侈的感受太过虚幻了,让万霜几乎以为是身处梦境,直到手上传来钻心的痛痒,他才真切明白自己是活了过来。抬起手臂,被冻过的伤口悉数缠了药纱,显然让人妥帖地处置过。

        “醒了?”

        万霜心头一紧,猛地从床上爬起来,略一环顾,房间的角落里,有人站在阴影中对他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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