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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还是无法将占有欲藏得很好。在墓里睡了千年,长柯烂尽,沧海桑田,扶着刀出来,说话也不会说,见了人,脱口而出就是皇兄。而对方劈手给了他一耳光,皇你个头,还不快帮着炸开这个坟头,没看见我们破四旧吗。总之,他露出了如此神色,喜欢一边又舍不下另一边,迷茫得不知道该把重音咬在“我的”,还是“哥哥”,两侧都要,只会两侧都拿不到。

        我的弟弟又用起那副悲哀的神色了,红色眼珠深深望着我,想要将我看穿了,看到底去,他把握不住我的意思,瞳仁中微光闪烁,犹如冰上的火。所以说,医生与我实在不同,竟能在万里雪原上点起这样一簇蓬勃野火。了不起,于尸山血海中救死回生,方证北陆仁心仁术。胡亥紧紧抱着那个人,半分也不松,像是从前将剑护在臂弯里,远隔一整座宫殿遥遥相望,唇齿无声开合,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曾经要把自己的心肝肺腑都献出来给我,而今一点好的都不想给我看见,不变的是泪盈于睫,如他美艳无双的母亲。弟弟哭起来比笑的时候更好看,我总疑心在这点上父皇亦有同感,否则怎么会着意拿我去撕破他的自尊,一而再再而三,互相伤害,彼此雕琢,最终成就帝王手中一双绝世的玉器。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并肩站在一起,唯有眼睛看得出来像各自的母亲。

        他不愿意松手,原是怕我不松手,不合时宜的忧虑加重了痛苦。风筝线绷到几近断裂,风筝本人却抖得很厉害,在两方棋手之间揉搓来揉搓去,周身血色褪尽,白得像一枚用以博弈的棋子。

        他怀的是怎样的心思,我懒得深究,从前往后,我的责任都只是爱他便罢——帝王之爱是一种单向的动作,不必回应,不许回应。爱他有很多方式,赐予痛楚也能被归类做一种解读。只是我许久未做皇帝的活了,再像从前那般拿捏他,难免有点生疏,且揣摩臣工的心思,一向是毕之的工作。

        好吧,好吧。

        我无可奈何,一边是可怜的弟弟,一边是傻乎乎的北陆,泪眼汪汪地抱在一起,不过是为续上未完的情谊,却把我推作最大的恶人。算了,倘若医生真的晕在这里,我或许还得想法子替他去做下午的手术。

        我放松,你也放松。

        北陆,听话。

        我轻声哄他,为表诚意,果然一根根把手指松开,他才缓过气,冷不防又被从身后暗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腰下被两枚嵌合的玉石撑得很痛,一线红色逐渐滚下来,打湿洁白脚踝,继而打湿洁白发尾。

        胡亥对北陆是之死靡它,因此去爱医生就等于同时爱着了弟弟,两条小鱼相濡以沫,抢着替对方承担痛楚,最终都要十倍落于自己身上。我低头,将唇瓣在他肩头弯月般的齿痕上印了一下,北陆哽咽不止,天色终于彻底黑成一片。

        然后,好像千年前那样,胡亥抱着自己的宝物,慢慢地、小声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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